自从1950年3月起,锦屏县城被土匪整整占领了7个月。
这7个月是锦屏县历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时间,7个月换了七任土匪“县长”。每个新“县长”上任,都要封官许愿,拼命提拔自己的亲信,这样的结果是“司令”满天飞,“县长”遍地走。
当时在县城里,谁要是不当个一官半职的,都不好意思出门。
土匪“县长”越多,他们之间相互倾轧越厉害,整个一个老鼠动刀—窝里反。不过所有的土匪“县长”之间,都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盘剥老百姓。
“县长”大人们巧立名目,强取豪夺,苛捐杂税多如牛毛,像“伐木税”“保安税”“捕鱼税”等等也就罢了。
“新任县长安家税”“念书税”“服装税”等等就太莫名其妙了。最有意思的是家里生了女孩儿也要纳税,美其名曰“浪费兵源税”。
展开剩余93%为了能从当地百姓身上榨出最后一个铜板,土匪“县长”们无所不用其极。
对拿不出钱来的老百姓,土匪们会把男人的两个大拇指用麻绳绑在一起,然后往两个拇指中间楔竹片,最多加到五片,两个拇指就全废了。土匪们给这种酷刑取名“破头箭”。
对付女人则会把她们的一个大拇指和一个大脚趾捆上,然后把人吊起来,女人们忍受不了剧痛,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。旁观的土匪谈笑风生,戏说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为“吊半边猪”。
除了数不清的苛捐杂税,土匪们还会到处挑选有姿色的女孩儿,送进土匪窝里“劳军”。
三江镇上有个女孩儿长得花容月貌,人称“三江一枝花”,土匪们把女孩儿掳走,在土匪窝里糟蹋了七天,女孩儿被放出来时都疯掉了。
为了不被土匪们盯上,素以盛产美女出名的锦屏,女孩们纷纷自毁容貌。一年后匪乱平定,在大街上经常会看到一些满脸伤疤的年轻女人,她们都是为了保住清白,自己动手毁掉了容貌。
如果说在土匪统治下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,那些被土匪抓住的地方干部和进步群众,就只能用万分不幸来形容了。
时任锦屏县敦寨区长刘书善,爆发土匪叛乱时,刘书善所在的敦寨是土匪们最先攻击的目标。
1950年3月12日,正是敦寨区所在地敦寨乡的赶场日,身患疟疾的刘书善,拖着病体,强打精神在区政府接待前来诉冤的老百姓,忙的中午饭都没吃。
工作时,有人向刘永善透露土匪叛乱的消息,为了以防不测,当天晚上,刘书善搬进蟑螂坡的碉堡里,还有一个通讯员,和工作人员也和刘书善住在一起。
半夜时分,匪首龙景昌带着近百名土匪,数次偷袭蟑螂坡碉堡,却被严阵以待的刘书善等人击退。
天亮以后,刘书善不顾疲惫,继续到接待处正常工作,刚进门,就被十几个冒充老百姓的土匪扑上来,刘书善寡不敌众,被五花大绑,送到策划匪乱的主谋龙俊生、王止善那里。
龙俊生、王止善听说抓了一个区长,喜出望外,妄想迫使刘书善投靠土匪,但土匪们用尽酷刑,也没能使刘书善屈服。
龙俊生、王止善见来硬得不行,又改变策略,试图用“美人计”来拉拢刘书善。
土匪们从锦屏中学找来几个女学生,带着手风琴,每天唱歌给刘书善听,吃饭睡觉也是寸步不离。
刘书善赤胆忠心,经常把外面的形势,讲给这些涉世未深的女中学生听,最后这些学生都成了刘书善忠诚的拥趸,计划帮助刘书善越狱。但由于计划不周密,被土匪发觉了。
龙俊生闻讯后怒不可遏,下令把刘书善和几个女学生都杀掉。
关键时刻,刘书善挺身而出,坦言越狱行为是他一个人的主意,跟他人无关。最后刘书善被土匪残杀,几个女学生幸运地活了下来。
据不完全统计,在锦屏县爆发匪乱的七个月中,有170多名解放军干部、战士,以及工作人员被土匪杀害。另外还有1000多名进步群众也惨遭杀害。
锦屏县土匪倒行逆施,惹得天怨人怒,老百姓请求剿灭匪患的呼声越来越高。
1950年12月22日,解放军西南军区镇远分区所属部队,胜利结束了凉(凉伞)雪(雪洞)战斗,全歼“湘桂黔游击司令部”总司令杨云清匪帮,剿灭土匪3070名,匪首杨云清被剿匪部队击毙。
凉雪战斗结束后,很多人以为剿匪部队会乘胜一鼓作气,继续剿灭龙俊生匪帮。
但让人没想到的是,解放军贵州省镇远军分区所属第17军50师的149团、150团都奉命调往外线作战,执行剿灭龙俊生匪帮的前线指挥部手中,只有镇远军分区直属营一个营的兵力,就是把炊事员、饲养员都算上,总兵力也不过四百人。
龙俊生人多势众,麾下土匪至少有三千人。剿匪部队用四百人去消灭三千多全副武装的土匪,在许多人看来,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前线指挥部司令员曾宪辉是个老红军,曾经参加过平型关战斗,他久经战阵,指挥作战的经验十分丰富。曾宪辉司令员豪气干云的道:“龙俊生匪帮都是些乌合之众,消灭他们,有400人足够了”。
曾宪辉司令员下令,军分区直属营一连,改称剿匪部队挺进第一支队;二连改称第二支队;三连改成第三三支队;教导连改成第四支队。
在当时支队相当于团级编制,军分区只属于摇身一变,就成了4个团编制。
当然仅凭改部队番号,骗不过狡猾的龙俊生。剿匪部队以前采取军事行动,都是秘密出击,进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战果。可这回剿匪部队一反常态,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自己的行动动向。
每天天黑宿营,各部队都要在驻地门口标明,“某某支队驻此”,到了半夜时分,剿匪部队离开驻地转移,然后在新的驻地门口标明:“某某支队驻此”,只不过这回支队的番号,都是原来番号的二倍。
到最后,在距离锦屏县城十里,一个名为坌处的小镇上,驻地番号竟出现了第16支队。
这个“无中生有”的战术,不但骗过了土匪,剿匪部队中,绝大多数战士也被蒙在鼓里。
前线指挥所有一个叫石金生的参谋,曾经这样说过:我的个乖乖,消灭龙俊生这个土鳖,居然动用了16个支队的兵力,我看这小子是插翅难飞了。
曾宪辉司令员似乎感觉这样还不过瘾。12月29日,解放军第四野战军,派一个排的兵力,押送匪首杨金标,找到曾宪辉接洽。碰巧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一个排,也因追剿残匪经过坌处。
兄弟部队见面,自然格外亲热。
有个叫曹德得胜的支队长,感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,于是四处张贴标语“向一野老大哥学习”“热烈庆祝第一、第二、第四野战军胜利会师”。
12月30日,曾宪辉在等溪主持召开“三大野战军会师”大会,许多老百姓也赶来看热闹,自然里面夹杂着不少龙俊生的“眼线”。
等老百姓们来到会场,却发现横幅上赫然写得是“解放锦屏动员誓师大会”,在誓师大会上,曾宪辉司令员宣布:今天晚上9:00出发,务必在第二天天佛晓前攻占锦屏县城。
1950年12月31日,剿匪部队4个连经过大半夜的急行军,于1月1日黎明前,将锦屏县城“团团围住”。
参战的战士们都很兴奋,16个支队,足足两个军的兵力,要消灭城里三千土匪,那还不是手到擒来。
但大家一直等到天亮,前线指挥部也没有发出开始进攻的指令。
就在战士们耐心将要耗尽之际,一个叫李炳山的副排长,突然出现在城头上。
原来龙俊生中了曾宪辉司令员“无中生有”的妙计,昨天已经带人逃离了县城。
剿匪部队以四百人的兵力,攻克匪徒们重兵防御的县城,绝对是个不小的胜利。但还有一片阴云,笼罩在曾宪辉司令员心头,锦屏县城虽然被攻克,可土匪们兵力损失并不大,一旦他们发现县城里只有一个营的剿匪部队,马上就会组织兵力反扑。
一定要在匪徒们醒悟过来以前,利用他们惶恐不安的心理,把匪徒们消灭殆尽。
土匪们都躲在深山老林里,要全歼他们谈何容易。于是,曾宪辉司令员决定再给龙俊生唱一场“空城计”。
曾宪辉下令,剿匪部队各支队,由于参战兵力太多,不用举行进城仪式,各参战支队,应设立“土匪自新登记处”,给自愿放下武器,前来登记的土匪应给予宽大处理。
就这样,头一位进入锦屏县城的副排长李炳山,又继续开创自己的传奇。
江南才子山东将,李炳山是山东宁津县人,方面大耳,身材魁梧,典型的山东大汉。虽然当时只有19岁,但面相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大得多。
1951年1月2日,一份别具一格的劝降布告,被张贴在通往锦屏县城道路的显要位置。
布告
自解放大军围锦屏以来,我挺进八支队即进驻坌处地区,蒙广大人民支持,各地大小匪首及被胁迫为匪之群众,纷纷携械向本支队投降自新,孰为顺利!
本支队也按照‘首恶必办,胁从不问,立功受奖’的既定政策,对上诉人等给予妥善安置,使其有改恶从恶善,重新做人的机会。
因而深受各界欢迎,但少数顽固不化之匪首,从其反对立场出发,拒不接受本支队的良言劝告,拒不交枪投降,如匪首杨金标,杨云清。故昨日本支队侦察营连夜出动对上诉匪首所部进行惩罚,当即将杨云清击毙,生俘杨金标以下土匪46名。
且望仍持观望态度之匪首,应以此为鉴,何去何从,迅速作出抉择,从速来降,倘仍不觉悟,本支队自有惩处之法。勿谓言之不预,特此布告周知。
中国人民解放军挺进八支队司令员李炳山。
杨云清是“湘桂黔游击纵队”的总司令,是龙俊生的顶头上司,土匪们都知道杨云清在不久前被剿匪部队打死了,但看了布告才知道,原来大名鼎鼎的杨云清,竟是被解放军挺进八支队干掉的。
而布告中被生擒的俘虏杨金标,在锦屏县的知名度比杨云清还高,几个月前,就是这个杨金标带人“讨伐”龙俊生,把龙俊生吓得落荒而逃。
李炳山的布告半真半假,杨云清是在凉雪战斗中被击毙的,击毙杨云清的部队不知道是谁,现在被李炳山拿来,当成恐吓土匪的“战绩”。
而杨金标更可笑,他本来是活跃在贵州东部,几天前在战斗中被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生擒,因为杨金标曾经带匪徒攻占过锦屏,所以四野把杨金标押送来锦屏,确认他所犯罪行。
活捉杨金标本来和李炳山毫无关系,也被他借花献佛,把功劳揽到自己头上,真假没关系,只要能骗过土匪就可以。
龙俊生匪帮,本来都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,现在龙俊生威风不在,他属下大大小小的匪首,都开始考虑怎样能保全自己。
李炳山半真半假的布告,收到了预想不到的奇效,布告贴出来第2天,就有三名匪首下山,来到坌处小镇找李炳山“司令员”谈判。
坌处镇有一个大地主,住宅修的富丽堂皇,地主的客厅被剿匪部队征用,李炳山“司令员”满脸怒容,端坐在中间,李炳山身旁,是几个腰扎牛皮带,斜背驳壳枪的“警卫员”。
这非凡的气势,顿时把三个匪首镇住了,他们低眉顺眼,老老实实地靠着门边坐成一排,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李炳山“司令员”不怒自威,冷冰冰的道:“你们下山来投降,我欢迎,但是这交上来的枪支,数目不大对头”。
绊倒牛的山东口音,此时更显得分外凝重,威严。
一个匪首站起来,皮笑肉不笑地欠了欠身子道:“报告李司令,我们的人和枪都到齐了,丝毫没有隐瞒……”
李炳山微微点了点头,又问另外两个匪首:“你们两个呢?”
说话间。卫生员费立军。手捧一只名贵茶杯,毕恭毕敬地放到李炳山面前道:“李司令,请用茶”。
李炳山刚端起茶杯,费立军转过身来,对三名匪首厉声道:“李司令问你们话听清楚没有?交枪就要彻底,隐瞒是不行的”。
客厅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,三名匪首头上冷汗淋淋,本来还想谈谈缴枪投降的条件,现在完全被李炳山的气势震慑,只能唯唯诺诺的道:“我们一定按照李司令的指示缴枪自信,绝不敢藏半点私心”。
三名匪首以及他们手下的匪徒,都痛痛快快地交了枪。
从坌处小镇谈判出来,三名匪首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,逢人便说:“李司令好大的威风,他亲自接待了我们,还敬茶给我们喝”。
缴枪自新的土匪
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,第6支队司令员的金字招牌,算是名声在外,被当地的土匪所熟知,每天到第六支队,来自新的土匪络绎不绝。
几乎所有的匪首缴枪后,都会问上一句:“李司令有空没有,能不能让我们见上一面”。
李炳山倒也来者不拒,每次都能保证让前来交枪的土匪们战战兢兢地来,高高兴兴地走。
第六支队名声在外,生意兴隆,另外三个支队生意却清淡得很,基本没有匪首来上门缴枪,用门可罗雀来形容毫不为过。
到了这步天地,另外几个支队也只能将错就错,借用李炳山“司令员”的名义来发布劝降布告。
效果果然好得很,到了最后,剿匪部队颁发的所有报告,落款都是“司令员”李炳山,而真正的司令员曾宪辉,在土匪们中间,知名度远不如冒牌司令员李炳山了。
就这样,前后不到10天,就有将近3000名土匪改过自新,缴枪投降。
此时的龙俊生已经成了孤家寡人,他流落在深山中,惶惶不可终日,终于在1月10日,龙俊生被几名准备自新的手下拿住,五花大绑的押送到交给部队前线司令部。
被俘虏的龙俊生依旧不服气,面对李炳山狂傲的道:“你们动用5个整编师来拿我,我虽败犹荣,如果你们动用的部队再少一点,我龙俊生至少还可以坚持三年,到最后谁胜谁负还未为可知”。
李炳山的“警卫员”曹得胜,不慌不忙地来到龙俊生面前,指着他的鼻子说:“算了吧,吹什么牛皮,等你弄清了太阳从哪边出来再吹吧……”
当龙俊生得知自己三千匪兵,被剿匪部队四百人全歼的真相后,沮丧地垂下头。
1951年1月14日,锦屏县城召开公判大会,公开处决了龙俊生、王止善、龙景昌等37名匪首,彻底消除了为害锦屏县近百年的匪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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